Silicon.

速度慢文手,不定期更新。

主要打滾松沼和刀劍坑,カラおそ和一期鶴主食,其餘大愛。

請多指教。

【長兄松】Alive.

* 雖然打著長兄松,但也有著六子、材木跟敦椴。
* 官方糧多是多,但我還是想要動畫二期啊......



松野トド松的店開在赤塚新商業區的小巷子,一座小小的公園前面。生意還過得去,トド松本人則住在稍遠的公寓裡。營業時間不定,多半從午後開始到深夜,下午像咖啡廳,夜晚就像酒吧。本來會進來巷子裡的人就不多,店也不大,在喧囂的商業區邊倒也留著一方寧靜,總是只看見店長トド松悠悠閒閒把每張小圓桌擺滿六張椅子後待在吧台,偶爾出來招待客人,就那麼過了一整天。

就算是打工時期的老本行,朋友們一開始也不解他怎麼突然想做這個。トド松本人也說不出什麼,甚至玩笑著說不曉得自己適不適合繼續待在這個行業。然而現在做了那麼多年也沒打算轉行,自己也喜歡這個環境就決定做到死了。
朋友算著算著覺得奇怪,這一帶改建成商業區不過十幾年的事,トド松卻說自己在這邊待了大半生,難道改建之前就住這裡不成?

「是啊,我老家呢。」

トド松熟練地給咖啡雕了花,餘光向對面綠蔭滿地的小公園飄去。佔地就一棟普通平房民宅那樣大,倒也比店面這塊小小的天地大的多,好天氣的時候陽光直直打在公園邊上,整塊地都閃閃發亮。

「我啊,大概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地方了吧。」

沒那麼忙的時候,他就站在吧台望著對面那座公園的入口,看人們經過那裡、進去那裡、又從那裡走出來。有些臉常見得遠遠都能認得,有些只出現一次就再沒看過。好多年過去,他看著那些花木凋零後再萌發新綠,看那些身影成長、白了頭髮,然後凋零。

也有的,好像從來沒有改變過。







松野おそ松,生於春末,卒於秋初。



おそ松也死了之後,給松野家做主的地位自然落到カラ松身上,雙親更早之前就過世了。他們以為這些都會是還早、還沒必要杞人憂天的事情,所以當這一天悄無聲息地來得那麼順其自然的時候,誰也束手無策。

父母過世之後的房子おそ松也沒什麼整理,都和他們二十幾歲離家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東西都擺在印象中的位置沒有動過,只多了好厚一層灰。他們也總是覺得這個家裡便是這麼個樣子,不會有什麼改變,會在那裏的東西就是在那裏,會在那裏的人就是在那裏。
後來才發現,原來這棟足以容下八口人的房子是這樣安靜的嗎,好像跟自己記得的老家不太一樣啊,一樣有那麼點暗、有點舊、小小的,卻陌生得好像自己不曾參與其中。


老家,不要了。你們自己好好的去過生活吧。
這是おそ松最後那些時間在病床上對五個人說的,認真地。他們也曾掙扎過,最後做主的カラ松還是循著長男的話決定把房子賣了。結論是那樣,但什麼時候賣誰也拿不定主意,結果還是カラ松先搬離了自己原本的租屋處暫時回到老家,等房子整理好之後再來打算。

他們將各自的物品分別裝箱,並決定帶走、丟棄或留下。一番混亂之後五個人加總只拿去了五箱東西,其它的箱子堆在老家收著。誰也不會去翻看誰的箱子,就留在那裡堆成一塊,不會去記得,也不敢去想起來。

トド松記得自己在幫忙收拾おそ松的東西時,發現怎麼翻怎麼找連半個小小的橘子紙箱都裝不滿。總會有幾本おそ松生前愛看的漫畫或者成人書吧,開口問了カラ松才知道おそ松在住進醫院之後就讓カラ松把自己的雜物整理過,也沒有什麼重要的,就乾脆全扔了。

留下來的還真的沒什麼東西,トド松還是去把おそ松的衣服拿了幾件出來疊進去才放滿半個紙箱,至少看起來不會好像他不曾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房子賣掉之後幾年,他們被告知那一帶被劃為再開發區,整個社區都要拆除另建新商店街。トド松自己直到正式拆除那一天才鼓起勇氣回去看看,其他兄弟就不知道了。也許會像十四松那樣時不時就回去晃晃,也可能像自己一樣,膽小得連去望那最後一眼都幾乎不敢,他再無法以六胞胎的身份去保證。

那天天氣很好,晴朗的有點熱,正值盛夏之末。先前搭起來的鐵皮牆被卸除,馬路上用路障圍了起來。他到現場的時候大半片平房都塌成了斷垣殘壁,起碼是還趕上親眼看見怪手將自己家的房子推倒的那一刻。カラ松意料之外地老早就到場,發現トド松時也僅是向他輕輕揮了手,等トド松走到自己身邊之後又將視線轉回工地去。

好像也不過這麼點地方啊。カラ松喃道,像囈語,他們還睡在同一條棉被上時還時常為之煩躁的惱人夢話,卻從沒聽得這樣仔細過,一字不漏。
要是在現場看見了其他兄弟的話自己沒準再怎麼忍著也會掉出眼淚的吧,可トド松看見カラ松說那句話時平靜的臉,胸前還掛著的墨鏡反射的光照著他,卻什麼也哭不出來了。

他又一次想起了他們是六胞胎的事實、曾是。カラ松的側臉只要遮掉那略粗的眉,就跟おそ松那樣相似。實際上只要去好好面對一次鏡子就得承認自己的臉也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トド松還是認為カラ松和おそ松的臉格外地,不公平地特別相像,雖然他已經記不太得おそ松的側臉了。
也許只是自己一味在カラ松身上探尋,再臨摹出自己印象中的おそ松。也許兩個人根本就沒他想得那麼像,又或許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像得可怕。

トド松還是一直看著カラ松的臉,直到自己醒覺才刻意去在工地與カラ松之前心虛地飄移著視線。對方大概早發現了,只是從來都沒有過任何一點額外的動作,眼裡只有那一大片慢慢被剷平的矮房子,被湮沒的街尾巷弄,正在坍塌的他們都曾熟悉的故鄉。

原來可以如此不堪一擊,也能曾經那樣的堅不可摧。

很久以後他還是偶爾會想起那個平靜的眼底,那些他很久以後才能捕捉到的一絲游離的不捨。剩下的會讓他想起おそ松病房外的那一片天空,他記得的おそ松總是一個人在病床上側著頭望著那片天空,看了整個夏天的日夜看到眼睛發疼。
おそ松的病房有片蠻大的玻璃窗,不管白天夜裡窗簾都是拉開著的。おそ松喜歡看窗外的景色,行走在死生交際的人也只能這樣去接觸病床與消毒水之外的世界了。おそ松側著頭望著那片天空的身形每天每天疊加,在トド松記憶裡映出一幅抹不去的肖像,幾乎要完全替換掉おそ松原本的樣子。

然後,他就不想了。一個人想不下去了。





光線打外頭進來,淡淡的一層只讓人能看清輪廓的薄霧,病房的門在關上時很是令他滿意地沒有發出一點嘶啞。カラ松輕手輕腳進來的時候トド松已經在行軍床上睡著了,他還穿著公司那套上班族西裝。病床邊的玻璃大窗沒拉上簾子,孱弱的光漆上室內一片深海的藍,おそ松轉回傾心夏夜的視線向他笑笑。

「都這麼晚了,待在家裡就好啦幹嘛過來。」

カラ松沒說話,向おそ松也回以微笑並在床沿坐下。おそ松依舊望著他那片沒有繁星的夜空,透進來的微弱光線接納了おそ松,並恰好地在カラ松身上止步。他們之間就那樣沒有對話好一陣子,足以讓彼此都以為對方沉沉睡去的安寧由空調的低音與高樓之下不再歡騰的都會雜音編成。並不能被稱為深海的寂靜,卻有著那樣的寂寥和色調。


「チョロ松也老愛像你一樣三更半夜的還要硬撐著過來。晚餐吃過了嗎?」
「嗯、和夥伴們齊聚一堂享用了豐盛的晚宴……」
「和同事一起吃了啊,真好呢。」
「......餓了嗎?要不要我下去找點什麼吃的?」
「沒關係,我不是很餓,晚上和totty一起吃了。今天吃到炸雞了喔,滿足滿足。」


單人病房裡安靜得聽得見トド松微小的呼息聲。他們輕聲細語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對方,像他們坐在老家的沙發上東聊西扯那樣。現在おそ松瘦了許多,也不再看漫畫雜誌了;カラ松也總是一身西裝,很久沒看見那幾件皮衣和亮片褲了。

「啊──那個啊,」
「什麼事,brother?」
「之前跟你說的,幫我整理一下我的東西那件事啊,怎麼樣了?」

おそ松漫不經心隨口問道,並游動著餘光向背對自己的カラ松探尋其實顯而易見的他臉上沉下的神色。出社會後變得端正的坐姿與正經八百的神情,おそ松想起了以前在家裡吐槽他甩著墨鏡說痛話的時候。從自己進了醫院,或許更早以前,從カラ松跟其他人一樣搬出家裡獨立生活的時候開始就不再是那麼尋常的一隅了。

「......已經都整理好了。你的書、玩具還有一些別的。」
「喔!真不錯,所謂社畜的高效率嗎?」
「小事一樁。那、你打算怎麼辦?」

おそ松撐起頭端詳カラ松無比嚴肅的神情,糟糕,他真的沒辦法在カラ松這副表情裡再找到一絲他熟悉的那些能使他笑出聲的溫柔了。
一點都不痛了啊カラ松,出社會之後把痛感都磨掉了是嗎。這樣的吐槽淪為おそ松嘴邊抽動的一角,沒什麼充足的光線能讓對方看到。他維持著原本的笑容,像以前他聽著カラ松發牢騷講痛話的時候那樣。

「嘛、就都扔了吧。」

他闔上眼假作思考須臾後才又出聲,睜開眼睛後看見換カラ松把眼睛閉起來了,還又長吁一口氣,好像毫不意外這個回答一樣。


「全部嗎?」
「全部。書的話拿去回收換錢吧,別的什麼隨你,留著也是垃圾一堆佔空間,哪一天老家要被賣掉了還是拆掉什麼的到時候麻煩。」
「不會讓老家被賣掉拆掉,還有我們,大不了我們再搬回去住,像以前一樣……」
「爸爸媽媽不在了,我不在了,會不會又像以前一樣,家裡又只剩下一個人?」


カラ松也正看著他的,同樣的瞳眸裡映出的同樣的輪廓,おそ松總覺得自己削瘦的那一張笑盈盈的臉分外滑稽,像個狂人面對黑影的深不可測也無所畏懼,而那深不可測意謂他正消極抵抗著的死亡。
他並不是那麼抗拒,但也跟之前在醫院裡認識的老者們一樣,總是有些遺憾的,雖然他不太能清楚的陳述那些遺憾是什麼東西,甚至在想清楚之前來自地獄的惡魔就會拿著跑馬燈來替自己完整的回想一遍,然後人就這樣沒了。
但一生要能凍結成一個畫面,他真想知道自己那一幕值不值得。


「老家,不要了。到時候你們自己好好的去過生活,你們沒問題的。不是都成為獨立的大人了嗎?不過チョロ松那小子一定會意見最多,我之後再跟他們一起說了吧,這樣他不會反駁。」
「……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話。」
「唉、別這樣嘛,我沒有生氣啦真的,都那麼久了,在這裡吃好穿好的錢也算是跟你們要回來啦,你也不要不開心嘛カラ松──」

おそ松示好般把手搭上カラ松肩頭,湊近カラ松學他低頭盯著地面上不曉得哪個點,然後心不在焉地抬起視線落在トド松規律起伏的身上,他們曾經的希望之星啊。


「好啦,那不然我們聊點別的,カラ松最近的工作怎麼樣,順利嗎?什麼時候能到國外工作啊?」
「......託おそ松的福很順利呢,雖然還離調派海外的層級遠了點,但很穩定的,Don’t worry.」
「哼嗯......那之前你說那個在意的妹子呢?說起來十四松跟那個女孩怎麼樣了啊,他們好不容易又聯絡上了的。」
「之前在醫院底下看到過十四松他們,大概是到no problem的階段了。我的話就,隨緣了吧。」
「不可以隨緣啊,你要給我學學チョロ松啊,就算被打槍發卡工具人也好過被整碗捧去啊。」
「欸......」


雖然聊回沒營養的話題,おそ松順著那些思考還是想到了別的事情,想起了以前還待在四人病房時候幾個臨床的老爺爺,跟他們聊著死前會看見什麼東西、還有哪些事情還沒做、什麼話沒有說,然後他們一個一個就不見了。
每次向弟弟們提起這個話題都只會被罵,就只好自己回味了。おそ松一時也只想起現在隔壁病房的大叔打麻將的時候會耍什麼花招、這一季賽馬的矚目選手、魚魚子、和大玻璃窗外好像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城市景色。
還有五個和自己同一張臉的弟弟,他記得他們的名字和一切、記得他們什麼時候離家、做些什麼工作,以及與他們離家前和自己一起在老家度過的二十餘年。


「啊不過,還是算了。」
「呃、被放棄了嗎......」
「與其說是放棄,カラ松你還是不要改變,就現在這樣就好了。」

おそ松笑道,看著カラ松懵然的臉笑得燦爛。也許是想起以前自己也說過同樣的話,也或許是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而錯愕著,嘛怎樣都行。

換來單人病房是今年初的事,之後五個弟弟們每天會輪流來醫院陪他待上一整天,之前一個人待在家裡習慣了,突然每天都至少有個傢伙在身邊繞反而不真實了。晚上等他們睡了,就望著床邊的大玻璃窗回想今天這個傢伙從小到大的事蹟,從學生時代到自宅警備尼特隊,還有他們那些自己沒有參與到的求職歷程,然後想想自己還有哪些還話沒跟他們說。

他特別記得中學時期校慶時カラ松穿著戲服站在舞台上朗聲的樣子,在聚光燈下比誰都還要閃亮的松野カラ松、穿著皮衣亮片褲戴個墨鏡和自己一起釣魚,在家裡除了雙親唯一一個會覺自己名字的松野カラ松,是比誰都還要溫柔的人。

「抱歉啊,カラ松。」

明明跟其他人一樣愛哭,明明跟其他人一樣害怕、想要逃避,卻又想比任何人堅強。

「晚了這麼多年但我終於也要離開老家了,結果我們沒有一個人是到死都留在老家的呢。」

也記得チョロ松離家歡送會那天,おそ松現在不太願意去好好面對自己在不滿什麼,畢竟那沒比カラ松後來揮在自己臉上那一拳重要。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カラ松不再面對面看著他,像那時候自己被カラ松拖出家門後跌坐在地上一樣拗著脾氣不肯接觸對方,那些被好好溫熱過的片段告訴他カラ松後來蹲在自己面前輕輕碰了自己被揍的那邊臉,然後伸手摟住自己,能感受到力道的那種。
再來就沒有了,因為他連當時自己在想什麼都沒有印象,說不定就腦袋一片空白給カラ松抱著,好像有哭、好像又沒有哭。那時候怎樣都不記得了,也不重要了。他學著記憶裡的樣子輕輕碰上カラ松側臉。

「......那你想回去嗎?」

掌心從カラ松臉側撓過髮梢覆上頭頂,他摸了摸カラ松像個孩子一樣低下的頭,苦笑著看著カラ松巍巍顫動的雙肩。おそ松瞥了一眼トド松睡著的背影,有點想念還留在老家那條六個人從小睡到大的破被子,他已經有點想不起來那條棉被長什麼樣子了。

好像明天自己就要死了一樣。


「嗯、我也不知道呢。該回去嗎?」
「我們六個人一起回去,弄得像以前一樣,六個人都在,就是老家了。」
「你們能回去,可是我跟不上你們。而且我離開家,就不能回去了。」


他從背後環住カラ松,像カラ松之前做過的,他也想讓カラ松感受到力道,告訴對方自己還活著的力道,還留有這一點力道。

最後一份診斷書是也カラ松從醫生手裡接過的,從還有半年能活、三個月、一個月,他沒在數這個。之前認識的老人家都說數越準的死越急,隨性過日子的反而死不了。不過偶爾弟弟們故意藏起來的眼淚和哭聲會提醒自己還有多久日子,託他們的福自己估得挺準確。


「對不起呢,換我要留下你們了。可是別想要一個人留在老家,你們沒辦法的。」


弟弟們離家的時候可是沒有順序的,就怕誰先死後死的照了排行或離家順序來,誰當最後一個誰倒楣。
太寂寞了。所以別留下來,要像以前一樣向前邁進啊。
我已經無法前進了。所以面對你們這些愁眉苦臉的弟弟們,多少有點愧疚呢。


「啊啊好嘛別哭啦,不然我們趕快,找一天再一次一起去釣魚、打小鋼珠、然後聽你講痛話、讓你們請我喝酒、到豆丁太的攤子上大吃一頓,怎麼樣?」
或者,兩個人一起搭上不知道目的地的電車,睡一覺起來之後隨便找一站下車,沿著鐵軌走在看的見星點的夜空下。

看著比那些星空都還要閃亮的你。

「......可是比起那些,這樣就夠了。」



カラ松沒哭出聲的臉讓他一下子想起好多好多舊事,不全然是會覺得幸福的那些,多到他自己也有點想哭。可也都是些很快要褪色的畫面,比起緊緊抓著自己哭泣的カラ松那都不太重要了。

家的樣子,你們的樣子,我記住了。

也許哪一天會被拆掉也說不定,可是他們都還會記得的那棟小小的木房子、那條走了二十餘年的街道、不管怎樣都沒辦法忘記的自己是六胞胎的事實、將六胞胎養育成人的雙親、五個兄弟,到死都不會忘記。
不會去記得也會銘記於心、不敢去想起來卻如此愛憐,就算蒙了塵灰也有誰去惦記著、不會好像不曾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因為我啊,過的很幸福。」



留下了你們,對不起。
我在我的終點送你們離去。





那天トド松醒來的時候天剛亮,一睜開眼睛想起來的就是おそ松還能再活多久的事情。每天晚上從睡前就開始在焦慮,他甚至看過チョロ松整晚熬夜就只想著同樣的事,最後兩個人躲到醫院頂樓抱在一起哭。
夏季天亮得早。他平躺著盯著天花板反射的破曉微光發呆,轉到天花板角落、空調口、布簾、自己身上的被子,然後餘光瞥見カラ松。他翻開被子坐起身拿起手機才看到發自カラ松通知他要過來的訊息,那時候大概自己已經睡著了。

那兩個人背著光,トド松看不清到底是誰摟著誰,也許用相互依偎去形容會更恰當些。おそ松和カラ松在病床上就那樣睡著了,城市的光將他們照成了影子,疊在一起,安安穩穩睡著,像他們睡在老家的沙發上那樣。他還猜想也許カラ松哭過了,抱著おそ松哥哥把淚水流乾了,這樣以後在弟弟們面前才不會哭,因為カラ松只在おそ松面前掉眼淚。

他又想哭了,連忙轉過頭大力抹臉,兩個人的身影卻不像淚水抹得掉。他們的樣子被暈開,然後化在一起,像他們交疊的影子,與他們的名字一塊成為了彼此。他明明因為不敢而刻意不去細看他們的臉了,可他再無法將當下看見的他們分開。所以即使之後おそ松不在了、カラ松到國外去工作了,他想起一個就會想起另一個人的名字和一切,然後想起自己的五個哥哥、自己曾極力要擺脫的五個惡魔。

過了好多年都還記得,可是都不在了。只是一堆暈開來的糊糊的畫面,沒有意義。





「……我好久沒看到你那些哥哥了呢。」
「他們自己也忙吧。倒是你,我要關店了,要十二點了你該回去了吧。」
「我明天休假呢,正打算明天還要在你的店裡再待上一天。」
「……」

トド松沒理會店裡最後一個客人,走出店門翻上了打烊的牌子。午夜時候巷子裡早沒了人,對面的公園就一盞路燈孤零零亮在那裡,遠遠看著卻也暖呼呼的。以前那個地方也有盞小燈,亮在他們家門口,把自己的影子拖得老長,好幾個人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影子就會混在一起。


「......請便,但我不希望有人睡在我的店裡。」
「啊哈哈,能被允許的話我很樂意呢。」
「請不要那樣做,我會報警的。就算あつし君是常客我也不會寬容的。」
「啊、好冷淡啊。」


他收走了あつし面前的空玻璃杯和其他桌子幾個碗盤擺進水槽,接著轉身巡視只留下櫃檯那盞燈和對面公園路燈光線的店裡。悠悠閒閒拿著抹布擦了桌子,再把小凳子圍滿每張小圓桌,每張桌子六個小凳子,看了有點擠,也是將它們好好擺著。
可那些桌子從沒能坐滿六個同一張臉的人,以後也不會坐滿。


「我有點想念你那個哥哥......叫什麼來著,チョロ松?上次和他聊得很愉快呢。」
「上次那個是十四松,チョロ松是每次都愛穿西裝來那個。」
「我還以為十四松是喜歡貓的那一位。」
「喜歡貓的是一松。」


從チョロ松到自己總共四個人都留在東京,偶爾會來自己的店碰頭。有時候會一起約著來,有時候想到就一個人過來了。遇在一塊的話就到對面的小公園去坐著,坐成一排,笑著調侃彼此獨立之後也還是離不開兄弟們和老家,不如回去幹尼特算了。
然後トド松就會偷偷想著,老家被改建成公園真是太好了,至少不會被新的水泥大樓壓在底下不見天日。然後在對面這樣弄個小地方,還可以騙自己日子都沒有變,就跟以前一樣。

「這樣、四個人。」
「嗯。死了一個,還有一個飛到國外去了,叫カラ松的。」

トド松早就不記得多久沒見過カラ松人了,只有カラ松因為工作又飛去哪個國家的照片會出現家庭群組上,也就幾個月幾張照片和幾句爛熟的痛話,然後兄弟們輪番吐槽,沒有更多。トド松也告訴過カラ松自己在以前老家對面開了間咖啡廳,對方也就回了幾句俗濫的痛話,沒了。

也罷,カラ松也不是那麼需要回來,老家的房子拆掉之後沒多久他就跟著公司到國外去了,トド松洗著玻璃杯邉想著。這幾年他也沒忘掉おそ松和カラ松依偎在病床上睡著的影子,每天都還會掠過腦子裡一兩次,現在終於已經不會一想起來的時候就酸了眼睛,反而覺得有點懷念,那可是只有他看過的光景啊。所以之後想起老家拆掉的時候遇到的カラ松,他才會覺得和おそ松特別相像吧。

可是おそ松死了,カラ松還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不想他們嗎?」
あつし看了一眼他排好的六張椅子柔聲道。

「想啊。」トド松整理好廚房流理臺和櫃檯從容回應。

「也只是想而已。」

他關掉了空調準備關店,提起包包例行地再環顧一圈店內。

最常來訪店裡的チョロ松與十四松兩個人最後一次出現是上個月的事,就坐在あつし現在旁邊那一桌。他為兩個人加上自己上了三杯飲料,然後坐在一起,聊チョロ松辦公室裡新來的女孩、聊十四松和他女朋友的事、聊一松又多養了幾隻貓,平凡得很真實,跟以前一樣。

トド松催促あつし起身出了店外,最後的電源也熄了之後剩下對面公園路燈的白光,他瞇起眼睛關上店門,長長吁了口氣之後準備叫上あつし離開。出了店裡之後迎來初秋微涼的空氣,他正要煩惱該怎麼把這纏人的傢伙打發走,あつし卻杵在原地向對面張望。

「待在那裡幹嘛,怎麼了?」

あつし沒說話,跟上トド松之後只疑惑著晃晃頭示意對面的公園,出於好奇他湊回あつし跟前朝公園入口望去。幾近深夜這種巷子裡的小公園還會有人逗留,不是可疑份子就是怪人,像有一次他跟哥哥們四個人喝多了還跑回來公園裡坐著東聊西扯,幸好附近都是商業區,如果住家多了他們可不要被當成醉漢送警察局去了。


路燈拉長了那一條影子輕輕碰在柏油路上頭,尾端已經淡了,在他們這一頭的人行道前一點距離沒了輪廓。

順著影子看去,トド松又看到了曾是老家的那方天地綠蔭滿地,白光所及之處還閃閃發亮。


家的樣子,他記得。穿著同款式的帽T的兄弟們的顏色和背影他也記得,那套帽T他們穿著待在家裡啃老的二十餘年人生,直到最後離家被おそ松揍了一拳也都記得。還有カラ松和おそ松依偎著彼此的影子他也好好記著,也還是分不開來。

所以當トド松看見小公園前面站在路燈底下穿著帽T的人,明明好多年前他也跟那個人一起站在同樣的地方看著這麼點地方成為平地,他一時卻看不清那一抹顏色是紅色或是藍色,甚至是否存在。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兩者皆是,也許交錯閃爍著、也許並存著、暈開,然後化在一起,像他們交疊的影子,與他們的名字一塊成為了彼此,卻依然兩者分明。


然後他看見那些離去了的影子把擁有過、失去過的,好好看過一遍之後,回到他們曾活過的地方,還活著的地方。
也許他們從不想離去,想把他們還熟悉、不捨的,好好聚攏。




「......カラ松哥哥!」



他沒能把兩個顏色好好分開,可是他記得他們的樣子。記得他幾乎哭著跑過去抱住的カラ松的樣子和幾乎重疊在一起的おそ松的樣子。

因為沒有人會被取代,他們都還在那裡。一旦被記住了就存在了,到死都不會忘記,不會好像不曾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就好像其實沒有誰離去,沒有誰被留下。他們都還是那個樣子,從來沒有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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